城里兄弟

这天午后，我趴在办公桌上打瞌睡。迷迷糊糊中，一个中年妇女叫醒了我。

这是一个挺朴实的乡下大姐，粗糙的脸庞，头发略显凌乱，臂弯挎了一筐土鸡蛋，背上背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。

“兄弟……”大姐有点腼腆地着着我，将那筐土鸡蛋放在我桌子上。

我笑着问：“你有事吗？”

“能不能……先收下这筐鸡蛋……自家的，纯粮食喂的。”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我说。

我犹豫了一下。这个乡离城里确实挺远，每逢赶场天，农民都会把自家少量的蔬菜或者鸡鸭禽蛋提上街，遇到卖不完的时候，就会主动到中心校、卫生院和乡政府推销。说实话，我打小就不太喜欢吃鸡蛋，但看到她期待的眼神，我心动了。

我问：“有多少个？”

“30个。”大姐不好意思地说。

我在心里快速地估算了一下，按市场价8角计算，这筐鸡蛋应该24元。钱是小事，可是我真不需要这么多鸡蛋。我说了句：“太多了。”

她立即说：“不多！你想想，这鸡蛋是新鲜的土鸡蛋，每天早餐吃一个，多有营养！”

呵呵，还真会推销。我赶紧掏钱包，说：“应该给你24元，这样吧，给你25元，这大中午的，给孩子买点吃的。”

没想到，她却一把制止了，紧张地说：“大兄弟，送你的。”

“这……不好吧？”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她一下子急了，说：“大兄弟，不白送，我想找你帮个忙。”她犹豫了一下，终于鼓起勇气告诉我：“我想要个低保名额。”

我听了，马上把鸡蛋推到她面前，说：“这个我不能收。”

她差点哭了，对我说：“大兄弟，你嫌弃我这鸡蛋不值钱是不是？可是我家也只有这点像样的东西了。”

我向她解释，低保名额可不是说要就能要的。她一脸委曲地说：“我知道，可是大兄弟，我是真没办法啊。去年村上评低保户，我们周围好几户人家都评起了，却唯独把我家评掉了。后来我听别人说，要评低保户是要靠关系的，要是上面没有关系，想评上是不可能的。我们当家的是一个农民，这些年又在外面打工，哪有什么关系？没办法，我就只能硬着头皮来找你了……”她满是期待地看着我。

我终于搞明白了她的来意。我知道，要是我直接回绝，她一定会觉得我嫌弃她的东西。可是我又不能答应她，毕竟低保认定是要经过一个严格审核程序的。

想了想，我对她说：“这样吧，大姐，这筐鸡蛋真新鲜，你就卖给我吧。你说的事，我会认真考虑，然后给村上打招呼，如果你家真符合低保条件的话，会尽量给你争取的。”

大姐顿时高兴起来，背着孩子愉快地回去了。

过了几天，我给大姐所在的村上通了电话，对她家的情况作了一个详细了解。可令人遗憾的是，她家并不符合低保申请条件，此事只能作罢。我让村主任亲自帮我带了话，说实在对不起，并且说她送的那筐鸡蛋真的好吃。

没想到半个月后，她又提着一筐鸡蛋来了。

我说：“大姐，上次的事，实在抱歉。”

这回她挺高兴。她说：“大兄弟，谢谢你。”

我很诧异：“难道村上给你补上了？”

她说：“没有。”

我说：“那你谢 * 什么？”

她说：“村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，乡政府管民政的小胡跟你真是亲戚啊？他这么关心你，还打电话叫我亲自把话给你带到。”

我笑了。事实是，那天村主任问我跟她什么关系。我想了想，就说：“我是她的兄弟，城里的表兄弟。”没想到村主任当真了。

大姐激动地说：“兄弟，谢谢你看得起我。说实话，难得有人这么看得起我们农村人。就算享受不了低保，我以后也能跟别人说，咱家有个在乡政府上班的兄弟，城里兄弟。”

我被大姐的纯朴感动了，想不到我随随便便的一句话，她便如此认真，如此感激。很多时候，我们缺乏的并不是物质和金钱上的满足，而是人与人之间那种亲近的感觉，彻底消除冷漠与隔阂的感情。

难道不是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