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花

我起身，拍落手上的尘土，没走几步，便忍不住回头。

暗叹一声，生命易逝。有一丝无奈，有一丝嘲弄。

回到老宅，已是残阳缱绻着乌幕。从院内直涌而出的老石榴树早已结不出果实，每至夏日只有可怜地托举着零星的白花，让人一阵心酸。树下，横七竖八的石头东倒西歪地围了一圈，七零八落的杂草在细缝中挣扎着，每一根都精疲力尽。放眼望去，一层灰蒙笼罩着，解不开抹不去，徒留几分萧瑟在院里，伴着发出吱呀声响的老旧板车。这夏日的傍晚，宛如跌进了深冬的冰窖。

我看了许久，才猛地醒了。冷不丁地，一粒明黄撞进了我的眼里。这块灰色的布被它灼出了一个口，透出了些许光亮。我好奇地走上前，很快，失望了。我还以为是什么，居然是朵不知名的小野花。

它很小，纤细的花柄，强撑着已微微张开的花苞。花柄是弯的，花苞是垂的，紧贴着苞底的衬叶也被无情地剥落。残留一两片败叶，挂在柄上摇摇晃晃。是被哪只猫 * 了吧，落得这副田地，明明刚刚要开放，却像个迟暮的老人。

这样渺小的生命就这样静静地在我手中，一如曾有“天籁”的小鸟也如此在我手中，合上了眼帘。

闷雷乍起，轰隆隆地翻腾在上空。云像被墨洗过，黑得瘆人。它们压了下来，强行驱走了最后一丝残阳，整片天都成了它们的疆域。闪电如同鬼魅在云间熄灭又亮起，狂妄地叫嚣着。

一场大雨将要降临。

满园的芬芳尚被雨打风吹，被黛玉葬去；唱遍光阴的小鸟，也在这狂风暴雨中玉殒。一年三百六十日，风霜刀剑严相逼。你呢？在这风雨中，除了消失，你又该何去何从？满身的伤痕，又该如何苟且生存？

不禁暗嘲，你这渺小的生命。

我站了起来，转身便要离开。忽然感觉到了什么，侧过脸去。

灰蒙中，它像微亮的火苗，轻轻地颤着。

似乎在对我说——我，会活下去。

我轻轻一笑。

是夜，大雨如期而至，在外作威作福，张狂地鞭打着一切，听着草木发出的呻吟声而狂笑着。轰！又一声雷炸开。突如其来的闪电将一切照得惨白，揭露大地被残虐后的样子，赤裸裸地不留一丝尊严。

老宅的窗户吃力地挡着狂风大雨。老旧的窗框由外至内被浸湿了。不断有乘虚而入的雨点，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，弄湿桌上的宣纸。

我出神地望着雨幕，目光透不过雨水，透不过黑夜，看不见那朵野花。不过，我能想象得到，断梗残叶大抵是它现在的样子。脑海里浮现它摇曳的样子，觉得一阵好笑。

一早，我便来到了院子里。老石榴树依然张望着外面，板车倒在地上，没再发出吱呀的声响。一夜的冲洗，连天都变得干净动人。一切都亮了起来，还带着丝丝露珠的凉意。这才是夏天。

我想，这样的夏天，那朵野花是看不见了吧。

带着些嘲弄，我走了过去。一抹明黄冲进我眼里。瞬间，我感到那些嘲弄碎了一地，惊讶、尴尬、羞愧，无数的感觉在心头飞绕，一时间，竟说不清。

它仍旧小小的，但小小的花苞开出小小的花朵。虽然，花瓣残缺不全，伤痕密布，被雨露打湿低下了头；虽然花梗近乎垂地，但它还是举着花朵，依旧顽强地摇曳着微亮的光。它是伤痕累累，它是被风霜相逼，但它是强大的，美丽的。

它低着头却笑得张扬。我蹲下身，轻轻地捧起它，郑重地捧起一个生命。

一花一世界，一树一菩提。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奇迹。它万千姿态，存在于红尘之中。或是脆弱，或是强大，或是须臾，或是无穷。

但，绝不渺小！

烈焰焚天，那是滩涂上涌向天际的黄腥菜；一意孤清，那是绝壁上俯瞰山川的伶仃草。

生命绝不渺小，真正渺小的是一个人不看重生命的心。

点评：本文运用铺垫衬托的手法凸显野花的顽强，描写细致生动，融情于景，感情丰富，细腻委婉，深切地写出自己对生命怜惜、热爱和感叹。

■福清三中高三（3）班 项载忆

指导老师：薛豪